可移动爱情

可移动爱情

　　当我回到家的时候，心情有些郁闷，这是通知加薪后的第三个月了，而我的工资卡里还是只有原来那么一丁点钱。这充分表明，我在半年内失去这份工作的机率为百分之七十五。
　　家里收拾过了，干净得要命，玻璃墙上虽然划痕不少，但仍铮亮得像一面镜子，地板上像是汪着水，显然刚打过蜡。沙发新添了两个软垫子，我最不喜欢的黄色。
　　我偷偷叹口气，故作轻松地对着厨房大声说道：“他来过了？”
　　她从卧室里走出来，悬着两只手，一定是刚刚涂过那种气味让我作呕的熟悉的护手霜。“是的，刚走。”她笑着说。
　　“很开心？”
　　“当然。但你的心情好象不怎么好。”
　　“不，好得很！”我可没愚蠢到打算把什么事都告诉她。我走到窗前，俯身看楼下刚刚亮起来的街灯。
　　“这房子的位置刚刚好，你不觉得吗？”我说。
　　“你是指？”她伏在椅背上，吹着两只手背。
　　“正对侧楼，没法架高倍望远镜，要不然一定有人对你，们感兴趣。”
　　“望远镜也没用，我会拉窗帘的。”她笑。
　　“他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？”
　　“很风趣，也很温柔。”
　　“什么都比我好吗？或者只是这两点？”
　　“也许。不过这对我并不重要。他懂得我的爱情。”
　　我转身拎小鸡一样拎起她的双手，“你们，上床吗？”
　　“你说呢？”她笑。
　　“某天，我会早点回家的。”
　　“最好不要那样，他身上有佩剑。我劝你还是不要自讨苦吃。”
　　我适时地沉默了，这个时候沉默正显出我的懦弱，兴味盎然地谈到他，并显示我懦弱的宽容，都是最让她开心的事。
　　“那你们呢？开心吗？”她问。
　　“我整天都在办公室。只通了两个电话。她比你甜蜜一些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她双手一拍摊开，表示扯平了。
　　我的手机响了。她拿起来听。“是的，您好，他在。我是她的妻子。请稍等。”她摁住手机音孔，用客服小姐的声音对我说：“先生，您的情人来电话了。”
　　“对不起，第一次冒昧地给您打电话，我想知道，我辞职之后，那张桌子有人坐吗？”
　　“哦，当然没有。”我看她一眼，我知道这句话能被理解为别的意思，真是太好了。
　　“那能麻烦您一件事吗？我有个移动硬盘忘在抽屉里了，您知道，我现在不是很方便去拿了。”
　　“好的好的，没问题的。到时再给你打电话吧。”我尽量显得温情脉脉地说道。
　　这个上午才辞了职的同事再三向我道谢之后挂掉了电话。
　　“有约会？”她问。
　　“是的，不过时间地点都还没有定。”
　　“她可真大胆，你在家的时候，当着你妻子的面居然敢打电话来。”
　　“谁知道呢？她就是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人。不过我从不带她回家，比你好多了。”
　　“我想，她一定是个迷人的姑娘，和他一样，是个懂得爱情的好情人。”她开始兴高采烈地对着梳妆台抹面霜。
　　晚饭是白菜汤和红烧肉，每次聊过她的情人之后，她的手艺总是特别好。我们吃得很痛快，然后在同一张大床上安静地睡了。
　　移动硬盘果然在抽屉里，为了验证同事没有盗取公司客户资料，我把它在我的电脑上打开了，里面有同事的两张照片，一张在雪地，一张在沙滩，她的身材很不错，平时是看不出的。除了照片还有几篇文档，琐碎地记着一些心情，从隐约透露的地点来看，同事一定是喜欢上办公室里的某个人，而这个人，十有八九是跳槽不久的秃顶主管。我厌恶办公室恋情，决心不把移动硬盘还给同事。她后来又打过两次电话来询问，我告诉她抽屉里什么都没有发现。
　　妻子看到了我放在口袋里的移动硬盘，“这是你们之间的秘密吗？”
　　我没有否认。
　　“我能看看吗？我也会把他的更多细节告诉你的。”
　　“好。一言为定。”
　　她把它连接在电脑上，问我：“是这个可移动磁盘吗？”
　　我点头。
　　她打开来看，欢喜得不得了，把里面所有的内容拷贝在家里的电脑上了，作为原始罪证，她把移动硬盘藏在我永远也别想找到的地方，每次说了她的他之后，我们就打开电脑来看一看照片，评论一下，然后背几句同事文章里的句子，她就特别高兴。我也为这种有真凭实据的误会感到很开心，只要她高兴。
　　同事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，她说，如果你拿到了，请保管好吧。很难启齿，你是我在那里最信任的人。同事的语调里明显带着哀求和暧昧，我不知道有着这样内容的一个移动硬盘为什么值得她如此重视，几次三番地要讨回去。如果把“信任”这个词看作表白的话，一切才不难理解了。不出所料的话，引发那些萌动的烦乱心情的对象应该是我。但她怀疑我扣留了她的移动硬盘，这让我很恼火，于是，生硬地回答她说，真的空空如也，如果你不相信，可以亲自来找一找。她听了，悻悻地和我说再见。
　　然而我们半年之后真的再见了一面，在街角的咖啡馆，为了庆贺我能在公司里苟延残喘地生存下去，我以春天的阳光里有维生素为理由和妻子对坐在那里，一边喝咖啡，一边晒太阳，同事开着跑车来的，车里还载着另一个朋友。她看到我们，主动上来打了招呼，握了握手。我们都没再提移动硬盘的事，只是寒喧了几句。妻子当然认出了同事，那两张照片她已经熟悉得可以画下来了。她凝视着同事的脸，没有说话，但是表情很端庄。
从那以后，她的臆想症就奇迹般地彻底好了。